鉴鸟爱鸟一周年暨线线专场

Original 建筑大王建筑大王 2022-09-09

收录于合集 #观鸟 55个

线线是谁？

线线是意大利时间2019年最后一个和北京时间2020年第一个关注我们的朋友。她直奔第十五期鉴鸟爱鸟而去，并在文章下方留言说：

太开心了～好遗憾刚刚才发现您的公众号！最近拍到很多不认识的小鸟，请多多指教呀～

截至上一期鉴鸟爱鸟，我们已经从世界各地的热心人士那里收到了惊人的96种鸟（含亚种）。从鸟种过90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在想一个可能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去想的问题：什么时候能过100呢？

这下看到线线的留言，我们挺激动的，马上跟她说她关注的时间不能再好，还无理的拜托她让她帮我们破百。嘴上这么说当然是图个热闹，但我们心里很清楚，「鉴鸟爱鸟」开展的时间越长，我们收到新鸟的可能性就越小。毕竟北上广深这几个大城市就已经把我们的读者瓜分到所剩无几，以及大家也就平常上班下班路上随便看看，以及除了爱米以外的大家也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手机持有者。我们又怎么能期待大家会为了给我们投稿，就像观鸟爱好者那样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哗哗刷鸟，蹭蹭（给我们）加新呢？

但转念一想，我们现在距离100也只有四种之遥了呀，线线说她拍了「很多」不认识的鸟，如果她对「很多」一词的理解与常人无异的话，没准还真能有4个新种呢。

不一会，线线就给我们发消息了：

您好～最近在斯里兰卡看到好多鸟，超开心～想要开始学习观鸟了呢，但是无从下手
[Facepalm]请多多指教呀

斯里兰卡！我的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旧的悬念消失无踪：第100种鸟必然是属于线线的，本栏目也必然会在2020年的第一天迎来历史性的时刻。但新的悬念又马上出现了：第100个鸟会是哪种鸟呢，是斯里兰卡这，还是斯里兰卡那呢（意思就是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性物种的意思）？

强烈的期待感让 yoko 和 tao 挤成一团，四只眼睛盯着一个屏幕，像是坐在漆黑影院里等待电影开场的观众。线线十分客气的说完「冒昧打扰了，我发一些图给您鉴定一下哈」便开始发图了——

1，2，3，4，5，6，7，8，9，10……发完21张照片之后，线线又说话了：「看了您今天的文章，下面这只应该也是黄苇鳽吧？」

紧接着是第22张照片，那里面有一只身披冬季羽的某种池鹭。

没等我们回答，线线又说她要把我们往期的文章都看一遍。我们也不着急回答（因为不知道是哪种池鹭嘛），而是在谢过她给我们发鸟之后跟她说我们这就开始鉴定，请她耐心等候。

也许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遭到大规模鉴定的摧残了，但更可能是因为鸟类学家 robbi 夫妇莅临本村指点了我们的观鸟工作一二，以前对鉴定工作缩头缩脑的 tao 居然积极表示他要主导这次鉴定。在接下来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里，我们以 tao 为主、以 yoko 为辅的，把这22张照片里能看到的鸟全部鉴定了出来。

我们把名单发给线线，线线好像也蛮激动的，她又分享了自己试图开展观鸟事业的波波折折：

我也超级开心呀，观鸟小白看到这么多鸟兴奋到不知所措～要加入观鸟的队伍啦～我问了几个跟鸟类动物有关的公众号求推荐观鸟入门的书籍，只有一人回复了然后在鸦雀有声里看到关于你们的推荐就关注啦～太幸运了～

oh，原来是毫无疑问的通过 robbi 老师的人文历史色彩浓厚的科普名号「鸦雀有声生」关注到我们的。为什么说是毫无疑问呢？因为 robbi 老师在本村考察完毕之后转头就开始写考察报告了。robbi 老师的突然高产让我们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从圣诞节到元旦的短短一个礼拜，robbi 老师不仅给物种日历写了讲朱鹮的长篇美文，还在12月27号发了第一篇考察报告《那山，那人，那Chamois（上）》，12月31号又发了年终总结，1月2号又发了第二篇考察报告《那山，那人，那Chamois（下）》。由于 robbi 老师在年终总结的末尾狠狠推荐了我们，这导致我们创下了一个礼拜三次登上「鸦雀有声生」的记录。

与 robbi 老师的卓越表现不同，我们在这段时间几乎没发什么东西，但由于他表现卓越，我们就这样收获了线线。

我们就这样思绪万千的跟线线聊了一会天。线线说斯里兰卡超级棒，这些照片也仅仅只是在酒店和民宿周围拍的，因为涨水的缘故，她根本就没进保护区。在住地周围溜达就能看到这么多种不同的鸟，同一个水塘里立着、走着好几种不同科的鸟类，以及同一种鸟一出现就是十几二十只，这些都令居住在贫瘠欧洲的我们惊叹不已。

此时，我们村天色渐晚，而中国早已进入深夜。正当我们准备开始做晚饭的时候，线线又跑出来了，她说她又找到了几张照片！

叮，叮，叮，叮，叮，叮，一共6张照片，里面有三种鸟，其中两种一看就知道是新的，还有一种可能是新的。对于那种可能是新的的鸟，线线还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她说：

我刚看到第三期，图四五是暗绿绣眼鸟对么？

我们说那只应该是绣眼没错，但是不是暗绿要再查查看。料想线线这下应该去睡觉了，我们就没着急鉴定。为了让加新的喜悦从下午一直绵延到晚上，我们决定继续做饭，吃完饭再鉴定。饭吃到一半，线线又跑出来了，她说：

看到凌晨三点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受益良多，再次感谢！在鉴定大白鹭中白鹭小白鹭的血雨腥风中撑不住了，晚安～

最终，我们从线线发来的28张照片里找出来了18种鸟，其中15种是首次收到，3种是「老朋友」。

▵ 中文名前半截「栗喉」描述喉咙的颜色，英文名前半截 blue-tailed 描述尾巴的颜色。英文名后半截 bee-eater（吃蜜蜂者）告诉我们这个鸟喜食蜜蜂。中文名的后半截「蜂虎」就比较玄妙了，「蜂」肯定也是指喜食蜜蜂，可「虎」是怎么一回事呢？有人知道吗？

▵ 栗喉蜂虎的分布。云南、两广沿海地区和海南岛的朋友们，你们有机会在夏天看到它们哟！栗喉蜂虎的巢跟我们想象中的用枝枝搭起来的鸟巢很不一样，它们喜欢在河边的干燥沙质土坡上打洞筑巢，一般筑群巢，少则几十对，多则几百对。

▵ 肉垂麦鸡的肉垂就是从它的红色眼圈向前延伸出来的那一坨红色物质。

肉垂麦鸡的英文名 red-wattled lapwing 比中文名更准确一些，因为说了颜色，翻译过来就是：红肉垂麦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想啊，那要是还有别的麦鸡也有肉垂且是别的颜色，那还能怎么取名呢？

一查，还真有不少别的麦鸡也有肉垂并且肉垂的颜色是黄色的。其中一种英文名就毫无疑问的叫 yellow-wattled lapwing 的，你猜它的中文名是什么？鸟典（一个蛮好用的小程序）说，叫黄垂麦鸡。那为什么肉垂麦鸡不叫红垂麦鸡呢？罢了罢了，俗名嘛，别太认真。

▵ 肉垂麦鸡的分布。本亚种 ssp lankae 是斯里兰卡特有亚种，云南西南部的朋友常年可以见到的是另一个亚种 ssp atronuchalis。

这个鸟一开始我们鉴定错了，搞成了金背三趾啄木鸟。原因主要是对数据库的运用不够纯熟。被我们亲切的称为鸟网的 HBW alive 数据库有一个地域筛选功能，比如你先选了欧洲再查啄木鸟，数据库就只会给你呈现在欧洲有种群分布的啄木鸟种类。由于这个功能实在太强大了，以至于严肃鸟友 yoko 特别不爱用它，因为用它让 yoko 有一种考试舞弊的感觉。她已经跟不介意使用这个功能的 tao 说过几次了：你这样怎么能达到训练自己观察力的目的呢？

但也许正是因为用得少，到了真的要用的时候，反而用不好。yoko 先是在中国鸟书上找到了跟它长得很像的金背三趾啄木鸟，于是就掌握了属名：dinopium。接着，yoko 想用 HBW alive 看一下在斯里兰卡都有哪些 dinopium。由于我们对那一带一无所知，所以这次不得不加地域限制。yoko 万万没有想到斯里兰卡会是一个单独的选项啊（可见这是一个多么丰饶的国家），于是她选了东南亚。yoko 以为东南亚里面包括了斯里兰卡，但正因为斯里兰卡是单独的选项，所以东南亚里面其实没有斯里兰卡。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是从一堆错的里面选一个看起来最不错的。结果，我们找到了生活在斯里兰卡以外的、东南亚地区以内的啄木鸟之中最像红背三趾啄木鸟的，即金背三趾啄木鸟。

其实我们看了分布图，也发现了斯里兰卡没有金背三趾啄木鸟，也困惑了，但转念一想，都筛选了，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吧，虽然数据库说斯里兰卡没有 dinopium，但人家也的确是拍到了呀，诶，知道了，斯里兰卡离印度并不远嘛，oh，那就是迷鸟！

这个结果给人一种门缝进风的不踏实感。第二天，yoko 决定用谷歌搜索一下 dinopium，结果一下就看到了名字里赫然写着「斯里兰卡」的 Lesser Sri Lanka Flameback 红背三趾啄木鸟和 Black-rumped Flameback 小金背啄木鸟。这两种鸟在斯里兰卡均有分布。我们用它们的名字在数据库里搜索就可以找到它们，但用属名 dinopium 搜索却不见踪影。这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也许是地域筛选出了问题。我们迅速从地域列表里找出斯里兰卡，再把筛选选项从东南亚换成斯里兰卡，事情终于重回正轨。

▵ 雌鸟的羽冠前部是黑底白点，后部才是红色的；而雄鸟整个都比较是红色的。红背三趾啄木鸟喜食蚂蚁，一般住在低地森林、多树木的花园和种植园中，海拔一般不超过1500米。

▵ 斯里兰卡特有种（突然发现斯里兰卡是印度洋上一颗巨大的水滴呢）。

▵ 鉴鸟爱鸟收到的第100种鸟：紫水鸡。紫水鸡可以说是骨顶鸡和黑水鸡的梦幻高配版和对我们而言的稀有珍藏版了（意大利没有），但其实它们三个是三个属的……

▵ 红圈内是亚种 poliocephalus 的分布范围，云南西南边陲的朋友也能看到它。

▵ 左边为黑头黄鹂成鸟（男女差别不是很大），右边为亚成鸟。喜食莓果和水果，尤其是无花果和菩提树的果实，也食花蜜和昆虫，如象鼻虫和蚂蚁。一般高高在上的在树上活动，但偶尔也会下地觅食。据说黑头黄鹂的求偶表演为男女在空中以一定方式追逐嬉戏。黑头黄鹂可以一年到头不间断育儿，有时一季一窝，有时一季两窝。

▵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大家应该都听过吧？但真的知道什么是黄鹂的人应该就不那么多了吧？虽然黑头黄鹂是一种黄鹂没错，但杜甫看到的应该不太会是黑头黄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诗中描写的景色应该是四川的吧，而黑头黄鹂只在云南靠近缅甸的地方才有。扯远了，咳咳，我们这次收到的亚种 ceylonensis，看名字就知道是斯里兰卡特有亚种。

▵ 还能说什么呢，你看它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的尾巴，神鸟啊神鸟。

印缅寿带的雄鸟有两种颜色：栗色和白色。雌鸟则只有栗色。充满好奇心的人类当然要问了，雄鸟为什么会有两种颜色呢？我们看到了这样三种说法：1）栗色是小时候的样子，长大成鸟了就会变成白色；2）它们会季节性换羽，同一只鸟，有时是栗色，有时是白色；3）有一些鸟注定就是栗色的，而另一些注定就是白色，皆由基因决定。

如果欧洲有寿带分布并且它们没有被全部做成女帽的话，我们也许早就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但由于欧洲没有寿带，寿带不仅免于被「文明」做成女帽，而且还在「科学」那里保持着因缺乏研究产生的神秘色彩。

我们感觉研究这个事情的人不多。以下是我们在网上找到的两个来源比较靠谱的关于这个事情的讨论：1）2002年发表在 Journal of Avian Biology 的一篇文章说前两种说法都不对，基因决定论比较有戏；2）2010年的英国卫报 GrrlScientist 专栏有一个小短文讨论跟印缅寿带一样拥有栗白双色雄鸟的马达加斯加寿带，作者明确表示，我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会有两种颜色。

▵ 完了，中国没有，想看就来斯里兰卡看吧，全年都有。但其实中国有中国寿带，也是双色雄鸟，也一样的好看。

▵ HBW 没画冬季羽，所以只好上网找了一个拼过来，大家凑合着看吧。

▵ 印度池鹭分布，基本就是在印度嘛。

▵ 我们之前收到过家八哥的指名亚种 tristis，但这次收到的是另一亚种 melanosternus。亚种 melanosternus 的体羽明显比指名亚种 tristis 深色一些。顺带提一句，被用作种名的亚种名就是所谓的指名亚种，比如家八哥的种名 Acridotheres tristis 就是采用了上图右边那位的亚种名 tristis，所以我们说该亚种是家八哥这个物种的指名亚种。

▵ 红圈内为八哥亚种 melanosternus 的分布。因为是斯里兰卡特有亚种，所以理论上讲，其他地方应该是看不到它的。但由于家八哥被人类带到了世界各地，所以谁知道呢？

▵ 印度鸬鹚的特点是全身漆黑，不像普通鸬鹚那样这里飞个白那里飞个白，所以看起来特别精致优雅。

▵ 印度鸬鹚的分布，斯里兰卡全岛皆有。

为了避免再次被热心鸟友提示小白鹭不叫小白鹭而叫白鹭，我特意去查了一下英文名为 little egret 的鸟中文名到底是什么，结果好像小白鹭和白鹭都是可以的哟。因为「白鹭」这个名字不利于写作，所以我不管了我只能用「小白鹭」。

鉴鸟爱鸟早在去年五月就集齐了大中小白鹭三福，但直到今天我们才明白这一点。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白鹭鉴定的腥风血雨啦，或者说，是因为我们若干次的把此白鹭鉴定成了彼白鹭。我们必须承认，在写《最适合都市白领的小白鹭鉴定解决方案》之前，我们对白色鹭鸟家族缺乏一个全面的认知：首先，我们不知道中白鹭的存在，因为欧洲没有；再者，虽然欧洲有牛背鹭，但我们从没见过，而且我们也没有一定要看到它的决心（所以至今仍未见过），对于这种「与我无关」的鸟，我们就不太上心，比如没能把握住牛背鹭冬天全白这种知识点。

▵ 不是自己的锅不能背：我们的欧洲鸟书 Bird of Europe 上居然只字未提冬季牛背鹭会变全白这种事，图鉴也没画，真真是怪不得我们呀！

「不上心」一方面让我们免于遭受白鹭鉴定的血雨腥风，另一方面也让我们鉴定起白色鹭鸟来错误百出。

比如，第一期我们收到了来自迈阿密的两张白色鹭鸟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大白鹭，一张是牛背鹭。当时我们对待白色鹭鸟特别简单粗暴：不是大白鹭就是小白鹭，不是小白鹭就是大白鹭。现在翻看当时的文章，看到「所以这位读者看到的，就是大白鹭」之后赫然出现牛背鹭照片那里，我居然想到了韩乔生的「把球一脚射进了大门,...我们来看看慢动作,...哦,...是用头顶进的」。

不瞒你说，我也是写文章写到这里的时候才被命运指引着发现这个错误的。另外，已经深刻体会到白鹭鉴定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我还要很谦虚的表示，这次又错了也不是不可能的哟。但在有人指出来以前，请让我为纠错也能揪出新种开心一秒钟。

接着是一个月后，我们收到了一只来自东京的白色鹭鸟。巧的是，这只也是缩着头的。这是一只中白鹭，但我们把它鉴定成了大白鹭。本该在第四期横空出世的东京中白鹭，因为我们学识经验双双不足，惨遭埋没。但又因为我们在读者的不断鞭策之下掌握了更多的白鹭鉴定知识，并且决定要重新审视之前收到过的所有白色鹭鸟，东京中白鹭才得以在10个月后以本来面目示人。

▵ 繁殖期的中白鹭是黑色嘴巴，非繁殖期是黄色嘴巴。

在大部分情况下，仅仅了解了中白鹭的外貌并不能很好的指认中白鹭。想象此刻有一只白色鹭鸟站在你的面前，请问它是大？是中？是小？是牛背？还是黄嘴呢？很显然，你只有分别知道了大白鹭、小白鹭、牛背鹭，甚至是黄嘴白鹭（说「甚至」是因为黄嘴比较稀有）的长相才好作判断。然而，光是分别看过它们的图鉴也还是远远不够的，最好还能分别找上几十几百张它们的照片来看。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要让自己多去碰到白色鹭鸟并且碰到了就坚持鉴定，总有一天你会成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请各位不妨从这里开始。

▵ 中白鹭的分布。除了云南中南部，中国其他地方的中白鹭好（第四声）迁徙。

欧亚大陆，东边多鵯，西边少鵯，欧洲无鵯。托给我们发鸟的在东边活动的朋友们的福，住在欧洲的我们也有幸赏了不少鵯，谢谢你们！

▵ 目前黑喉红臀鹎下面有八个亚种。它们大致有四个样子，样子跟样子之间似乎还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关联。从左至右看下来，我们的感觉是，身上的色素慢慢慢慢的就都上了头。

▵ 黑喉红臀鹎的分布，又是只有在云南靠近缅甸的边边才有。

这就是线线看完第三期鉴鸟爱鸟之后问我们是不是暗绿绣眼的那只鸟。我们的鉴定结果是：它要么是灰腹绣眼，要么是斯里兰卡绣眼。虽说外在的色彩和明暗程度总是会随着拍摄角度和光线的变化而（产生较大的）变化，但由于 tao 说照片中的鸟看起来颜色比较阴暗（无贬义），所以我们就蒙了一个斯里兰卡绣眼。

如果我们当时问了线线照片的拍摄地点，我们就还可以多一条判断依据——生境。灰腹绣眼一般生活低地的落叶林、阔叶林、种植园、花园和红树林里。斯里兰卡绣眼一般生活在海拔1000米以上的常绿林和挨着林子的茶园和花园里。

▵ 图 A 为灰腹绣眼鸟的全球分布，图 B 为灰腹绣眼鸟在斯里兰卡的分布。图 C 为斯里兰卡绣眼的分布，同时也是斯里兰卡高地的所在地。

我看了一篇专门讲灰腹绣眼和斯里兰卡绣眼亲缘关系的文章，文章里说，对于这种生活在同一个岛上的两种有密切关系的物种，有三种演化的可能性：

1）A 从大陆扩散到海岛上，A 中的一部分去到岛上另一处，从而演化出 B；

2）A 和 B 拥有共同的祖先 C，C 两次从大陆扩散到海岛上，由于这两次扩散事件的相隔时间够长，这使得 C 一次可以在一个地方演化成 A，另一次可以在另一个地方演化成 B;

3）A 和 B 拥有不同的祖先，分别为 C 和 E。C 和 E 分别独立的从其他地方扩散到海岛上的两个地方，接着演化成了 A 和 B。

为了搞清楚斯里兰卡是如何拥有灰腹绣眼和斯里兰卡绣眼双宝的，研究团队在恰当的地方抓了恰当数量的两种鸟，然后给它们做了基因检测。根据检测结果，研究人员将这两种鸟定位到了绣眼属的「家谱」上，下图是「家谱」局部。

▵ 最上面的粗体是灰腹绣眼，最下面的粗体是斯里兰卡绣眼。

需要的线索好像都已经给到大家了，现在，请大家告诉我，斯里兰卡出现灰腹绣眼和斯里兰卡绣眼的过程是前面说的三种演化可能性中的哪一种呢？

▵ 家麻雀印度亚种成年雄鸟的脸颊比指名亚种的白很多，肚子也白一些。雌鸟估计没有什么差别，因为 HBW 没说。

麻雀属里面有28种麻雀，比如家麻雀、索马里麻雀、漠麻雀、鸚嘴麻雀等等。你看，每一种麻雀前面都是有定语的，所以其实没有一种叫「麻雀」的鸟。

问题来了，那我们平常说的麻雀到底是哪种麻雀呢，换句话说，中国常见的麻雀到底是哪种麻雀呢？

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大概会是家麻雀吧，反正我们之前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并不是因为我们真的查过或者怎么样，而很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学习了 house sparrow 这个英文词汇。根据字面意思，我稍微思考了一下——有 house 的地方就有 house sparrow，我周围全是 house，啊，那我周围的麻雀肯定就是 house sparrow 没错了。

对于小朋友而言，要意识到英文词汇也许只能说明英国的情况实在太难了。总之，我们就一直极不严谨的认为自己在中国看到的麻雀、听人说起的麻雀、大跃进时人人喊打的麻雀都是家麻雀。

要不是观鸟，我们很可能又会把这样的错误认知带到意大利来——隔壁邻居家的狗圈里的那一大家子，因为是在 house 边上，所以也是家麻雀。但因为观鸟，我们买了欧洲鸟书，书到手后，yoko 每天拿它当睡前读物看。很快，我们就注意到了家麻雀边上的那只麻雀，一看名字就记住了，叫意大利麻雀呢，我们这里的哟。意大利麻雀长得比家麻雀更好看：不仅脸蛋白皙，而且没有「秃顶」。发现它的第二天，我们起个大早，拿望远镜往邻居家院子里一扫，果然果然，狗圈里那些都是意大利麻雀！

即便不亲眼看到意大利麻雀，我们也可以通过对比意大利麻雀跟家麻雀的分布图知道意大利的麻雀都是意大利麻雀这件事：遍布欧洲大陆和英伦三岛的家麻雀到意大利这里就换鸟了，弧形的阿尔卑斯山像是一道闸，把家麻雀挡在自己的北面，把温暖富饶的亚平宁半岛整个儿的留给了意大利麻雀。

▵ 左边为家麻雀在欧洲的分布状况，可以看到意大利那一块是空白的；右边为意大利麻雀的全球分布状况，可以看到基本都在意大利。两种麻雀，一阿尔卑斯山之隔。

你也许觉得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意大利没有家麻雀，那是不是就会很自然的问一下自己：中国到处都是的那种到底是不是家麻雀呢？我们也觉得应该这样啊，但事实上并没有。早古的认知就一直躺在无意识的垃圾堆里，无人问津，直到某天 yoko 看到了这样一个新闻：2019年9月沈阳一某男子因用网捕鸟105只，被判有期徒刑一年，罚款3.3万元；这105只鸟里面有麻雀93只，灰斑鹟1只，北极柳莺2只，鹪鹩1只，普通翠鸟8只；麻雀每只300元，97只总计29100元。

yoko 跟 tao 表示，她没想到在中国抓一只麻雀要罚300块之多。tao 也惊讶了一秒钟，然后以一种突然想起来什么的口气说，「家麻雀在中国好像也还稀有吧，好像分布得很少。」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个。」yoko 感觉自己大脑深处的某处被炸了一下。她不在乎新闻里其实并没有说具体是哪种麻雀这件事，而是只想马上看到家麻雀的全球分布图。

「真的！真的没有什么地方有！」yoko 兴奋得大叫了起来，「所以我们平常说的麻雀根本不是家麻雀！」

▵ 家麻雀全球分布图。

中国不仅有家麻雀的地方少，而且那些地方大多人烟稀少。这让我们可以比较有信心的推测：大部分中国人应该都没在中国见过家麻雀。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啊，反正我们肯定没见过：yoko 生长在长沙，tao 生在长沙，长在海口，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家麻雀。但我们小时候的确是见过麻雀的呀，相信大部分人也都是见过麻雀的吧，如果我们看到的麻雀不是家麻雀，那又是什么呢？

这个不是家麻雀的麻雀，一定也是大跃进初期的除四害运动里面惨遭厄运的倒霉蛋吧。

各个省市县乡，各行各业的人们都积极响应号召，参与到了这场剿杀麻雀的集体行动之中。从1958年2月到11月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据不完全统计，全国一共剿杀麻雀19.6亿只之多。但是这场为了保卫粮食而对麻雀发动的大清洗并没有给人们带来期待的粮食增产，反之，大规模扑杀麻雀使得田间害虫几乎没有了天敌，次年全国各地均爆发虫害，虫害导致粮食严重歉收，接着便是严重的饥荒。

人人都可参与扑杀的麻雀必然分布广泛，19.6亿只可谓数量巨大，种群数量大规模下降之后可以有如此显著的生态影响力，这个麻雀应该就是大家常常见到的麻雀了。它到底是谁呢？

▵ 黑头白鹮的翅下有红色裸皮，左侧飞行图中翅膀下方那条细细的红色就是。但你得去找一张站在地上的黑头白鹮展翅的照片，才能看到裸皮真正的样子：它其实是很粗很长的一条，从翅膀根部一直到指骨处。未成年黑头白鹮的翅下裸皮为黑色，成年后才变成红色。

刚收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只中白鹭。

▵ 原始照片

再看这张照片的时候，yoko（这次只有 yoko 一人在看）看到了：一只在淌水散步的中白鹭，水深没过了它的黑色爪子，但丝毫没有减少它黑色大长腿的优美感；中白鹭身后是土堤、泥沼地、一些说不上名字的绿色植物和人造围栏；再远处就是对岸了，那一大片绿油油的可能是草，也可能是田，岸边有几只鸟——本来 yoko 应该查一下这几只鸟是什么鸟的，但画面右上角的一团白色瞬间吸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妈呀，tao 快来看！有新的！快说这是啥？」yoko 用屡教不改的看到新鸟就激动到尖叫的方式尖叫着说。tao 火速把头凑过来看，仿佛动作要是慢了人家就会飞走一样。「哦！哦？这是…… ibis 吧？」tao 说。「是 black-headed ibis！！」利用 tao 思考的时间，yoko 已经迅速查到了它的名字。

此时应该有画外音：你看这两个人，把云观鸟搞得好像真•野外观鸟一样。

▵ 黑头白鹮的分布。IUCN 近危物种。全球种群数量估计在15,000–30,000只之间，其中一半在南亚，另一半中的绝大部分在东南亚，少量在东亚（据说在黑龙江育儿，不到100只）。南亚（印度、斯里兰卡）这一半黑头白鹮的情况还算稳定，但东南亚那边的情况似乎就不怎么好了。最近来自东南亚的消息显示，2011年东南亚仅有不足1000只黑头白鹮（说好的东南亚有7500到15,000只的呢？怎么突然立减90%？）。在东南亚的很多地方，黑头白鹮数量下降的（首要？）原因都是栖息地丧失，比如湿地被抽干。在印尼苏门答腊岛，人们把黑头白鹮的育儿地——红树林和沼泽林——分别变成了鱼塘和用于制造纸浆的马占相思人工林，使得本来就已经在减少的黑头白鹮减少得更快了。除了栖息地丧失，它们还面临着捕猎、收集鸟蛋和农药的威胁。印尼曾经一度有约2000只黑头白鹮，但现在的数量已经远低于这个数字。20世纪初，爪哇岛上有数量惊人的育儿集落，现在基本都不见了。2011年的统计结果显示，爪哇岛仅存不到50只黑头白鹮，苏门答腊岛仅有100-150只，相较1984年减少了90%。黑头白鹮以前会在马来半岛出现甚至繁殖，现在几乎没有记录了。黑头白鹮以前在泰国是常见留鸟，现在只来过冬并且已经变得罕见。90年代有2800-3600只在湄公河三角洲繁殖，而1999年之后的调研只找到了最多66只。1960年代以前在柬埔寨还算常见，但现在只在很少的几处有。

写本文写到黑头白鹮这里的时候，yoko（当然是只有 yoko 在看）又看了一下有中白鹭、「几只鸟」和黑头白鹮的照片。她看着「几只鸟」，心想：诶，这不是肉垂麦鸡啊……看着像……鸥？

因为离得远，「几只鸟」很糊，我们只能看出来鸥属（larus）、通体白色和翅膀颜色深这三点——到了必须要使用 HBW 地理筛选功能的时候了。HBW 告诉我们，斯里兰卡有22种鸥属的鸟，包括2种 noddy，6种 gull 和 14种 tern。在6种 gull 里，我们一眼就看到了「几只鸟」。

▵ 第一步选斯里兰卡，第二步选鸥属，第三步找到所有 gull，第四步从 gull 里找出「几只鸟」。

根据成年所需时间，海鸥可以被分成三类：1）两年成年的小型海鸥，比如红嘴鸥（Chroicocephalus ridibundus）；2）三年成年的中型海鸥，比如海鸥（Larus canus）；3）四年成年的大型海鸥，比如银鸥（Larus argentatus）。

而这个小黑背鸥呢，情况稍微来得复杂一些。小黑背鸥下面有五个亚种：其中体型较小的两种，即指名亚种 fuscus 和我们这次收到的 heuglini，都是三岁成年；而个头较大的 graellsii、intermedius 和 barabensis 则需要四年时间才能成年。

▵ 麻麻点点的幼鸟（上）和灰白分明的成鸟（下）；白白净净的繁殖季/夏季成鸟（左）和头上颈部有一些麻麻点点的非繁殖季/冬季成鸟（右）。这两条规律不止适用于小黑背鸥，也适用于其他很多鸥（如果不是所有的话）。

在二年、三年或是四年的长大成鸟的过程中，海鸥幼鸟每年会换羽2次，从而逐步从幼时的麻麻点点变成最终将要伴随它一生的灰白分明。举个例子，假设有一只出生在2019年夏天的三年成年海鸥：